慕容春秋第五代第四十三章middo

第五代-

第四十三章升堂拜母

晋成帝咸和八年（年）六月，辽东大地热浪滚滚、黍风阵阵。慕容部为慕容廆举办了长达一个多月的隆重葬礼，最后根据其遗命，葬慕容廆于徒河边的青山之下，大棘城内也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。

治丧完毕，世子慕容皝继位。中国古代的继承制度有三个标准：立嫡、立长、立贤。其中立嫡是首选，这也是当初慕容吐谷浑争不过慕容廆的原因。慕容廆的庶长子慕容翰虽然比慕容皝年长五岁，但母亲只是慕容廆的普通小妾，出身低微，因此尽管慕容翰雄才伟略，战功显赫，且勇武善射，足智多谋，颇得父亲和将士之心，但终不得立为世子。慕容翰本人也对名利看得比较淡薄，几十年来始终驻军在外，不曾动过与兄弟争权夺位的心思，这一点是和他的叔叔慕容吐谷浑有所不同的。

另外，在慕容吐谷浑离开部落西行之前，慕容部尚比较弱小，慕容吐谷浑的部众不可能离开慕容本部太远，一来担心被其他部落袭击兼并，二来本部与分支之间离近一些也好有个照应，双方是共存共荣的局面。而到了慕容廆晚年时期，慕容部的势力已经相当庞大，此时的慕容部跨州连郡，雄踞辽东，地方千里，早已有了安排亲族勋贵分兵驻守边城重镇的制度。例如慕容廆让自己的庶长子慕容翰镇守徒河新城，以防范西边段部的袭击；又让自己的三子慕容仁驻守平郭，以防备东边高句丽的侵扰。

慕容皝，字元真，小字万年，生于晋惠帝元康七年（年），继位时已经三十七岁，正是一个人的人生最成熟、最年富力强的年代。史书称其“龙颜版齿”，眉骨隆起有帝王之相，门牙宽阔整齐，身高七尺八寸，雄壮高毅，和父亲年轻时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帅哥。

慕容皝以平北将军的身份代理平州刺史，正式统领境内的汉夷百姓。新君继位，首先是大赦境内，并对官员的任免进行了一番调整。

慕容皝自幼就跟阳骛的私交很好，阳骛的父亲就是原辽西郡太守阳耽。据史书记载，阳骛的母亲李夫人“博学有仪，皝尝升堂拜之”。当年孙策和周瑜相互友善，彼此可进入后堂拜见对方的母亲。慕容皝也经常到阳府拜会李夫人，升堂拜母意味着结为通家之好。

慕容皝刚一继位，便任命阳骛为左长史，地位相当于过去慕容廆的首席谋士裴嶷。王诞是最早投奔慕容廆的士族和朝廷官员，慕容廆时为带方太守，被慕容皝引入府中，任命为右长史。又任命裴开为军谘祭酒（裴嶷之侄，首席军事顾问），郎中令（宫廷侍卫长）高诩为玄菟太守，并派王济乘船渡海去江东报丧。这些人都是慕容部的心腹重臣，同时也是慕容皝的亲信。

慕容廆一共生了十个儿子，其中正妻段氏所生嫡子有三，除慕容皝外，还有征虏将军慕容仁、广武将军慕容昭。庶子有七，自长至幼排序分别为建威将军慕容翰、慕容幼、慕容稚、慕容军、慕容汗、慕容评、慕容彪，慕容皝对九个兄弟分别封赏有加。另外由于叔叔西平公慕容运已先于大哥慕容廆去世，慕容皝对叔叔的三个儿子慕容疆、慕容制、慕容虔也进行了抚慰和赏赐。

总体来说，政权交接的还算顺利。既然稳定了内部，那就需要军功来增加自己的威信了。这年八月，宇文乞得归遭到东部大人宇文逸豆归的驱逐，死于旷野，宇文逸豆归借机取代他当上了宇文部大单于。慕容皝以为宇文乞得归“报仇”为名出兵讨伐宇文部，大军屯驻在柳城。宇文逸豆归畏惧慕容部的军威，请求和解。其实慕容皝并不愿在国殇时动武，此举纯粹为了建立威信，于是顺水推舟，同意了停战请求，在边境修筑安晋、榆阴两座要塞（今辽宁省朝阳市建平县深井镇和榆树林子镇）后撤回大棘城。

此时四海无事，内外平静，兵戈不兴，慕容皝最应该做的就是稳定内部，安心发展内政。然而当他把精力主要放在治理内政上时，性格上的缺陷便逐渐显露了出来。

慕容皝虽然性格雄俊刚毅，却也刻薄寡恩，这是他不如乃父慕容廆之处。特别是继位后一改慕容廆宽容待人、礼贤下士的作风，为政严苛，御下使用严刑峻法，部下稍有小过即遭重罚，国人不知所措，纷纷惶恐不安。

其实慕容皝如此做法，根源只是他心中的忌妒心在作怪。

他的长兄慕容翰和三弟慕容仁，勇悍而富有谋略，屡立战功，深得人心。四弟慕容昭年少英武，多才多艺，为时人所称道。慕容廆生前对这几个孩子都非常喜爱。特别是慕容翰，军事才华显然在慕容皝之上，并且喜爱儒学，抚爱士卒，从士大夫到军中士卒无不乐于跟随他。这就令慕容皝心里很不爽，面对这帮能力、实力都非常强大的兄弟，慕容皝开始吃不香睡不下了……

正因为对几个兄弟很不放心，慕容皝冀希望用峻法酷刑加强他的声望，树立他的威信，然而其结果必然适得其反，他的这种做法造成国人离心离德几乎是肯定的。主薄皇甫真看出端倪，含蓄地劝谏他要宽容驭下，但慕容皝听不进去，反而日益忌惮他的兄弟们。

慕容翰也自知功高震主的道理。父亲的葬礼一结束，他就回到了戍地徒河新城（今辽宁省葫芦岛市南票区台集屯镇）。然而大棘城内不断传来慕容皝严酷惩罚下属的消息，慕容翰日夜思虑心不自安。慕容翰不想坐以待毙，有人劝他不如趁机起兵进攻大棘城，夺取慕容皝之位，他又不愿跟弟弟动手。慕容翰叹息道：“我受命于先公，每战必身先士卒，不敢不为国家尽力。虽然取得了一些功劳，但这些都是上天对我们慕容部的恩赐，并非人力可为。可是现在有人说是我立下这些功劳，以为雄才难制，我岂能坐待大祸临头？”

在父亲去世这一年的十月，慕容翰封存钱粮兵马，抛弃大军，仅带着儿子慕容钩和一家老幼连夜南奔辽西段部。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，现在的情况几乎重演了当年慕容廆对慕容吐谷浑所做的事情——弟弟忌惮哥哥，最终逼走了哥哥。

慕容翰出逃段部影响颇大。一方面，段部首领段辽对慕容翰的才能向来钦佩畏惧，多年来始终不敢侵扰慕容部就是因为有慕容翰的存在。现在慕容翰前来归降，段辽不仅消除了攻打慕容部的顾虑，现在居然还得到慕容翰的辅佐，真有点天上掉馅饼的感觉。段辽当然大喜过望，不但接纳了慕容翰，还对其委以重任，并在国内厉兵秣马准备攻打辽东。另一方面，慕容皝的同母弟慕容仁深受触动。慕容仁字元恺，小名千年，向来心高气傲，恃功而骄，平时对哥哥慕容皝就不太恭敬，他也不准备像慕容翰那般忍辱负重，而是下定决心反抗到底。

成熟稳重的慕容翰懂得安身立命之道，他借鉴了司马氏兄弟相残导致国破家亡的教训，对自己的弟弟主动避让，既维护了慕容部，也使自己的家族暂时安全。可惜他那两个年轻气盛的弟弟和他相比就显得气量过于狭小了，他们决意采取极端手段来解决问题。

当时慕容仁镇守平郭，前来大棘城奔丧尚未离去，听说慕容翰逃入段部后，便找到慕容昭，兄弟二人商量对策。

慕容仁说：“我们兄弟俩平素骄纵，年轻时曾经对君上无礼，他为人刚毅严厉，无罪之人尚且对他心生畏惧，何况我们呢？”

慕容昭回答说：“我们同为嫡子，国家应当有我们的一份。兄长您素得人心，我在宫内也没什么令人怀疑的地方，寻找机会除掉君上并不难。兄长赶紧回去驻地举兵前来，我为内应，事成之后，把辽东郡分给我就行了。男子汉大丈夫行事，不成功便成仁，不能效仿慕容翰跑到外国苟且偷生！”

慕容仁欣然道：“好！”于是立刻回到平郭（今辽宁省盖州市）准备。俗称清官难断家务事，即便英明神武如慕容廆和石勒，都没有想到自己在继承人问题的处理上犯下如此大错，最终导致骨肉相残，兵戎相见，在政权交接时洒尽了亲人的鲜血。石勒的继承人之争以后会提到，这里先讲慕容家族的内乱。

慕容昭不过是个被父母宠坏了的孩子，可慕容仁却久经沙场。咸和八年（年）闰十一月，他从平郭集结好兵力后，立刻起兵西进，浩浩荡荡杀向大棘城。慕容家族第一次惨烈的内战开始了。

慕容仁急行军数日，大军前锋抵达险渎县潢水（今辽宁省鞍山市台安县东南）附近时，已经有人向慕容皝告发慕容仁、慕容昭谋反。慕容皝不信，派使者去慕容仁军中探听虚实。慕容仁见到使者，知道事情败露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，杀了使者，又得知大棘城防范甚严，于是引军暂时退回平郭。

慕容皝得到消息后，立即派兵包围慕容昭府第，将慕容昭赐死。接着派封弈为军谘祭酒，前往安抚辽东各地，但平郭周围早已戒备森严，封弈无功而返。唯一的解决办法只有动武了。

慕容皝对平叛很有信心——自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者，统治中心大棘城一带人口众多，兵精粮足；而平郭到手不过才十几年时间，大军一到反贼必然束手就擒。于是任命高诩为广武将军，与几个异母弟弟建武将军慕容幼、建节将军慕容稚、广威将军慕容军、宁远将军慕容汗、司马佟寿领兵五千前往征讨。

咸和八年（年）十二月底，大雪纷飞，慕容兄弟在汶城（今辽宁省营口市大石桥市）之北交战。棘城军远道而来，尚在排兵布阵时，慕容仁忽然亲率铁骑突袭而至。棘城诸将措手不及，几乎全军覆灭。高诩和慕容汗逃回棘城，慕容幼、慕容稚、慕容军、佟寿降于慕容仁。

这一战充分暴露了双方军事指挥的优缺点：慕容仁久经沙场，深谙攻守之道，况且佟寿原本就是他的部下，心中早怀贰心，不肯为慕容皝效力死战。再加上棘城军深入辽东郡，这里是慕容仁的辖区，慕容仁兼具地利与人和，而慕容皝既不愿亲征，又所托非人，平叛失败是意料之中的事。

想当年慕容廆担心儿子们像他和庶兄吐谷浑那样不能和睦，创作了《阿干之歌》训诫他们。不料尸骨未寒，儿子们便混战在了一起。

慕容仁乘胜追击，趁机挥师进攻辽东郡的首府襄平。襄平县令王冰、前任大农（主管农林之事的职务）孙机开门献城投降。驻守在襄平城内的东夷校尉封抽、辽东相韩矫、护军乙逸、军谘祭酒封弈弃城逃回大棘城，慕容仁很轻易地就占领了辽东郡全境。

兄弟二人以辽河为界，刚刚兴起的慕容氏政权一分为二。段部、宇文部等大小鲜卑部族幸灾乐祸，纷纷表示支持慕容仁。一时之间，浓重的阴云弥漫在大棘城的城头之上。

附图：慕容氏兄弟分裂示意图（年-年）

慕容皝后悔没有听从皇甫真的话，提拔他做了平州别驾。然而已于事无补，慕容部兄弟阋墙的分裂局面已经形成。此时距慕容廆逝世才半年不到，一个好好的新兴国家被弄成这个样子，慕容皝惭愧不已，开始反思自己之前的行为。

咸和九年（年）初，为了稳定周边局势，慕容皝亲率大军主动出击，在白狼（今辽宁省喀左县）打败鲜卑首领木堤，在平冈（今内蒙古自治区宁城县附近）击败乌桓首领悉罗侯，掳获甚众，用两场小胜暂时安抚住了棘城军民之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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